毛乌素沙漠是中国四大沙地之一,位于陕西省榆林地区和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之间,面积达4.22万平方公里。毛乌素,蒙古语意为“坏水”,地名起源于陕北靖边县海则滩乡毛乌素村。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地炕烂草棚,四季冒黄风,糠菜填肚皮,十户九家穷。”当时的一首民谣,道尽了风沙肆虐之下,当地群众恶劣的生产环境和贫苦的生活状态。
石光银治沙老照片“七一勋章”获得者、全国人大代表石光银就出生在毛乌素沙漠南缘的陕西省榆林市定边县海子梁公社圪塔套村。
他有个习惯性动作:整枝。只要发现枯枝冗叶,无论是路边的樟子松,还是自家的桃树,他都条件反射地停下来,把无用的枝叶扯下来。
治了一辈子沙,种了近40年的树,修枝剪叶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牢牢地刻在这位陕北老汉的身体里。他说:“十分造林,七分管护。”只有及时去除枯枝冗叶,树木才能茁壮生长。
不毛之地
打小起,石光银和他的乡亲们便饱受风沙之苦。沙尘多次压塌了他家房子,他父亲在世时就被迫搬了9次家。
“一阵风刮过来,沙子就上了房梁,昨天还高高的麦子被埋得什么也不剩了,那样的环境一亩地只能产一二百斤粮。”石光银回忆道。
最让石光银心痛的是,他七八岁时,他的小伙伴赵虎娃就被风沙夺去了幼小的生命。那天下午,石光银和5岁的赵虎娃一起在平滩地上放羊。突然,狂风四起,黄沙漫天,恍如黑夜。石光银被刮到了三十多里外的内蒙古黄海子。幸运的是,已经昏厥过去的小石光银被羊圈栅栏挡了下来。可是,赵虎娃却被风沙吞噬,杳无踪迹。从那时候起,他便下决心:“长大了要跟沙子作斗争。”
沙进人退局面持续恶化,连片的“不毛之地”严重制约当地群众生产生活,“不给大家把沙治住,这个地方的穷根儿就拔不了。”石光银说。
年,石光银当选海子梁公社圪塔套村小队长后,带领群众植树造林,经过三年苦战,在“不毛之地”种活了1.4万亩树木,使海子梁有了第一片绿洲。
“那时的我不仅为家乡这片‘不毛之地’出现了第一片绿洲而欣喜,也为自己打破了人们认为沙窝里栽不活树的观念而兴奋不已。”石光银说。
年,政府鼓励个人承包治理荒山荒沙造林,所造林木,谁种谁有。“当时我就想,我的机遇来了。”这一年,石光银承包了亩荒沙,成为榆林承包荒沙第一人。他还动员了7户农户,联合治沙。
虽然有了7户人家加入治沙,但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治沙需要钱,仅种苗一项,就需现金10万元,7户人家拿出全部积蓄,总共才元。情急之下,石光银不顾妻女反对,把自家维持生活的84只羊和一头骡子卖了。他又从亲友家借,信用社贷,加上其余农户卖掉自家家畜的钱,才凑够了树苗款。
那年刚好天公作美,雨水也好,树苗成活率达到85%以上,荒沙眼见就变成了绿洲。
喜人的变化鼓舞了石光银的斗志。年,他再次立下军令状,要承包治理5万余亩荒沙。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海边,不少人担心他的诺言难以实现,这里何曾见过一棵树。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不干不行,乡亲们口中的那个“石疯子”翻身骑上骡子,裹着草籽走进沙窝窝。
这是“七一勋章”获得者石光银谢环驰摄苦战“狼窝沙”
在承包的沙地中,占地多亩的“狼窝沙”最难驯服,这里沙梁挨着沙梁,常年大风不断。
石光银深知,面对如此艰巨的任务,7户人家远远不够。大字不识的石光银便请人用毛笔写了一张红纸黑字的“招贤榜”,贴在乡政府门口,邀请四方父老合力治沙。
在石光银治沙展馆,一张落款日期为年6月5日的“招贤榜”非常醒目。
“四方父老乡亲:我叫石光银。我成立了一个荒沙治理公司,要治理狼窝沙。我已经联络了七户,现在我贴出招贤榜,榜告四方父老,凡有人愿意与我一起治理狼窝沙的,一概欢迎……”
上世纪80年代,石光银(右三)和乡亲们在狼窝沙治沙最终,有名农民加入了石光银的治沙队伍。同年,石光银成立了全国第一个农民股份治沙公司,户户有股、按股分红。
年,石光银领着上百号人,在“狼窝沙”一扎就是几十天。饿了就掰块玉米馍,渴了就舀点沙糊糊水,困了就在茅草庵子眯一觉,树苗全靠人一捆一捆背进沙窝,而几场大风过后,刚栽的树苗几乎全部被毁。
因为缺乏经验,头两年栽下的树苗成活率不到30%,苦没少吃,树却不见活多少。“当时很多人都不干了,我想治沙不能蛮干,于是就跑去问专家,看看人家怎么种树。”石光银说。问了林业专家后,石光银才知道之前的治沙方法并不科学,只有乔木、灌木结合栽种才能起到防风固沙的作用。
第三年春天,石光银带着群众再战“狼窝沙”,借助“障蔽治沙法”搭设了余公里的沙障,凶猛的流沙终于得以巩固,九成树苗都活了下来。
从“沙窝窝”到“金饽饽”经过30多年的治理,曾经寸草不长的“狼窝沙”已是绿洲一片。置身林子中,不时能听见清脆的鸟叫声,狐狸、野鸡、猯等动物也经常出没。
如今,这里成了毛乌素沙漠边缘牢固的生态屏障。30多年间,石光银在25万亩荒沙、碱滩上植树多万株(丛),反复造林面积达35万亩,彻底改变了当地“沙进人退”的历史。
狼窝沙航拍图张巍摄石光银说:“沙治住了,农民收入就上来了。”过去,麦田经常被风沙埋,一年得刨十几次沙,一亩地年产粮才两三百斤。如今,一亩地产粮有斤,还能种辣椒等经济作物,沙区老百姓人均年收入达到了四五万块钱。他说:“老皮(百姓)过上好日子了,我心里不管多苦多累,不后悔。”
每次来“狼窝沙”,石光银都要叮嘱护林员要及时修剪林木,他像一个父亲一样疼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这些树木都是我的孩子,看着它们一天天长大,我也欣慰了!”穿过一片樟子松林,石光银回忆起年的植树节。
动员全家人参与治沙,已经是石光银一家人的常态。在治沙公司急需人才的时候,石光银动员在县城上班的儿子回家帮他治理荒沙。年植树节,在从外地调运树苗返回的途中,他唯一的儿子发生车祸不幸身亡。
石光银强忍着巨大悲痛,在安葬儿子的第三天,又带领公司全体员工奔赴在治沙造林第一线。“生命不息,治沙不止。只要一天不死,我就栽一天树。我虽然没了儿子,但我还有孙子,我要让我的孙子继续治沙造林,让治沙造林事业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石光银目光坚定。
一代接一代干下去毛乌素沙地治理的阶段性成果并不意味着人们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陕西省治沙研究所所长石长春认为,毛乌素沙地并没有“消失”,而是暂时被人类“锁住”。与自然林不同,人工林生态系统比较脆弱,一旦老树死亡,原地无法自主萌发新苗,生态系统就不可持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毛乌素沙地人工种植的林木多为杨树,生命周期在50年左右。如今,这些树木已经进入生物生命周期终结期,开始大面积死亡。如果不及时进行人工干预,毛乌素沙地就有二次沙化的危险。
老树死亡的现象,在“狼窝沙”林区也存在。石光银说:“像人一样,树也要更新换代。”他坦言,当年为了最快速度锁住流沙,对树种要求不高,无论是乔木、灌木还是草,种下去只要能成活就行。如今,这些树木大多已经枯死,复种、补种就成了重中之重。
石光银说:“我们要从粗放式治沙转向高质量治沙。”
石光银和孙子石健阳在讨论经济作物育苗技术张巍摄如今,石光银的“高质量治沙”计划有了接班人。从记事起就跟着爷爷治沙,大学读了林业专业的孙子石健阳,如今已经大学毕业。“爷爷坚韧的治沙精神一直是我心中的榜样,大学毕业选择回来治沙也是为了让家乡的乡亲过上更好的生活。”
石健阳在石光银的指导下修剪旁枝吴超摄石光银笑道:“以前是我教他,现在是他教我。生态环境保护,就要一代接一代人,把这事干下来。”
编辑丨孙小千
校对丨鹿几
校审丨吴端正、李雨桐
值班编委丨王小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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